第3章 第03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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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门隔生死 庄郁到底还是低估了桑家的男主人。 她解决完桑国巍,哼着怪诞的调子下楼,跨过叶绒,立在客厅中央看台风的最新走向。 卫生间的门倏然弹开! 桑珏跟蛮牛一样撞出来,钳住她腰腹冲向茶几。 “咣——!” 庄郁鼻子敲在边角上,疼得全身瑟缩。 她反手甩出藏在袖里的铁针插进桑珏左腰,再一掀一挑,把它当匕首用。 桑珏忍着疼,一抓一拧卸了庄郁的肩胛骨,庄郁一踢一拽抠住他伤口猛拉。 桑珏咬牙冒汗,拳拳似铁地击打着庄郁头部。 庄郁被打懵了,摇头晃脑地疯笑。 两人东撞西碰,噪音嘹亮。 倒地,起身,再倒地,再起身…… 反反复复,身子都醉酒般打晃。 桑珏抡起水果瓷盆挥甩,在庄郁躲闪的瞬间,再次迅猛一扑,顺势掐住她脖颈。 侧头看了眼瞋目身亡的叶绒,他发出困兽怒吼,双掌兀的迸出了拔山扛鼎地力道,像是奇经八脉都在回光返照,运输着最后的精神抖擞。 庄郁满脸涨红,呼吸滞缓。 桑珏的指甲都抠进她皮rou里了,铁针已不知滚落在哪儿。 突然,41号联排的门铃幽幽响起。 两人一惊! 猝然看向大门。 殷天在门外举着盒馄饨,正暴躁地甩着雨鞋。 桑珏和庄郁都急了,一个加大气力摁捏,一个左右手尽力向外延展,摸索着可反攻的物体。 庄郁的窒息感愈发强烈,耳中飘着模糊且空旷的杂音。 她听见导师osborn在厉声呼唤自己,“yu…yu!” 庄郁双眼混沌。 桑珏面目狰狞。 导师的声音越来越清晰,说话又粗又野。他是陆军医疗中将,曾毕业及就职于国家军医大学,后来被高薪聘于哥伦比亚大学欧文医学中心。他赏识庄郁,虽然是用斥骂得狗血淋头的方式。 庄郁被勒得涕泗横流,摸索的动作渐渐迟缓。 桑珏眼眶血糊糊,耳部血潺潺,却自带一股疯劲,得意地嘿嘿直笑。 “yu!yu——!he’sdead!youarenotaspringchickenyouareafuckingdoctor!getprofessional!”【郁!他已经死了!你不是个蹩脚新人,你他|妈是个专业的医生!】 导师的斥骂婉转入耳, 她以为自己在濒死之际会瞧见父亲,未想却是在哥大首次参与医院的急救体验。 庄郁眼前出了虚影,她看到两个桑珏,四个红眼睛,四个红耳朵,两个鼻子,两张狞笑地大嘴。 声音和视觉是脱节的。 她幻听着自己用颤抖的哭腔做死亡阐述,那是她在异国他乡第一次流泪,“pupildilatedandfixedcranialnerveshavenoreflectionatallnocerebralcirculation……tod…tod:21:09【瞳孔散大固定,颅神经反射消失,脑血液循环停止……死亡时间21:09】 庄郁的手不动了。 窒息掐断了所有器官,唯有意识在垂死挣扎。 她仿佛溺于黢黑的汪洋中,劈头盖脸的高浪翻搅着她,一会冲向巅峰,一会直坠谷底。 可导师的粗蛮太强悍,翻越山海,鬼影一样紧追不放。 “yu!——youareadoctor!”【郁,你是个医生!】 “yu!yu——!” “yu——!” “yu!” 庄郁浑身一激灵,双目瞋圆。 她看见父亲的眼珠子稳稳当当卡在车胎里,脖子九十度歪斜,另一只眼睛正瞪着她。 庄郁被这画面激得胆寒发竖,哀哀欲绝。 她嗥出粗粝的叫嚷,右手伸长两寸,握住一水仙花盆,悍戾一挥。 桑珏应声倒地。 庄郁捂着嘴剧烈干呕,脱掉手套按摩着喉部,她的发声器可是价值千金。 她张嘴“啊啊”叫唤,电子声也“啊啊”地运转。 “fuckyou!youfuckingfuck!” 庄郁踉跄起身,一手扶着脖子喘气,一手给桑珏翻面。 她缓了良久,重新带上手套,退到角落。从高尔夫包中抽出球杆,扔掉球头,立在桑珏身侧,让杆子自然垂直,骤然发力精准的插进桑珏左胸肋间。 门铃声还在持续。 庄郁掬着一把汗扭头看门,筋疲力尽,缓缓露出一个必胜笑容。 殷天立在门外满脸疑虑,巍子今儿放学没等她就够怪了,怎么还没人应门。 桑家的出行计划她一向门清。 殷天退了几步仰看二层,那是桑国巍的房间,窗帘紧闭,通体漆黑且沉寂。 雨柱子直线灌进殷天口鼻,呛得她咳出两坨高原红。 一门之隔。 庄郁透着猫眼在看她,有只瓢虫飞飞停停,落在她鼻梁的伤口上。 “巍子——!巍子开门!”宏亮之音声声入耳。 庄郁用黑手套,漫不经心地碾死瓢虫,小尸体粉身碎骨,粘黏在门上。 殷天“哐哐”拍门,“淼淼,叶mama!叶mama桑爸爸!” 她遗传了老殷的大嗓门,嚷了好几个来回,逗留了挺久都无人理会。 只能将饭盒放在门口,怏怏离去。 脖上的钥匙打开42号联排,殷天将滋哇乱叫的雨鞋扔进垃圾桶。 被水浸透的白袜子踩过客厅,踩过老殷掉落在地的警服,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。 她把自己的馄饨留在桑家门口。 这是桑国巍定的奇葩规矩,每周三、四、五吃荠菜猪rou,一、二、吃玉米虾仁。 他认死理,吃不上就可劲儿闹腾。 殷天打开冰箱,五层的空间里整整齐齐码放着大小不一的透明收纳盒,里面填满饭菜瓜果。 每层都贴着叶绒手写的便签条:便当1,保留三天,加热即食;便当2,半加工,保留四天;便当3,蔬菜水果每天吃!!每天都要吃!!不然便秘!!不好看!! 殷家布置得像个卖房样板间,空荡的家具,空荡的客厅,空荡的硕大餐桌。 殷天麻利地将作业练习册堆在桌上。 厨房炉子上的水壶声响起来,壶嘴涌出的蒸汽潮湿了盖在上面的白纸,呼呼冒烟。 微波炉“叮——”一声到了时间。 殷天跑进厨房。 她边用餐边写作业。 楼梯的墙上挂满了形状各异的相框,有殷天和桑珏,殷天和叶绒,殷天和桑国巍,殷天和桑淼淼,还有五人的集体旅游照,就是没有老殷。 家里窗帘大开,又亮堂。 庄郁在乌漆麻黑的隔壁看得一目了然,她一边给鼻子止血,一边闷哼掰正肩胛骨,一边观赏着殷天吃饭。 看了15分钟看饿了。 庄郁打开冰箱,眼神兜绕一圈,忽地挑眉笑了,捧出一大块造型考究的巴斯克蛋糕。 这是法国西南部巴斯克地区的传统点心,面子焦黑,里子绵密。 她去宾夕法尼亚短期旅行时,进过一家法国餐馆,两者味道一模一样。 庄郁由此断定这是个进口货,她慢慢嘬着,细细品味。 庄郁爱吃甜食,她父亲也爱,遗传。 小时候上完兴趣班,两人坐副食品商店外舔冰棍,一人半根。 父亲死后的几日,她“报复性消费”,一口气吃了21根,胃都冻坏了,酷暑天一张口直往外吐白烟。再后来就落下病根儿,一吃凉,她就蹿稀。 庄郁攥着蛋糕,心不在焉地在客厅里游荡。她盯上了墙角的黑森林钟。 打开布谷鸟的玻璃壳仔细研究,都说这种钟整点会叫,她好奇地将长指针调回正中位置。 “啪”,双窗开启。 牙色的布谷鸟踩着花团出来鸣叫,四度一声“布谷布谷,布谷布谷”。 好玩! 庄郁脸上浮出傻气的笑容。 当布谷钟的长指针缓缓滑到下一个刻度时,她又固执地将它掰到正中,听布谷鸟出来反复啼鸣。 “布谷布谷——1点了!” “布谷布谷——2点了!” 庄郁做完所有的收尾工作,已是凌晨2点45分。 她轻轻掩上大门,一低头就瞥见脚边饭盒。 打开后是十几个泡胀的馄饨,跟巨人观似的面目全非,冒着冷却后的浓郁rou腥。 “布谷布谷——3点了!” “布谷布谷——4点了!” 41号联排里,黑森林钟再次报时,指针指向凌晨4点。 雷瞋电怒,把天空炸得四面开花。 42号联排里,殷天倏地惊醒,骇然看着窗外。 又一声火炮贯耳,她一个鲤鱼打挺,穿着吊带睡裙,薅过枕头就往楼下跑。 她最怕打雷,所以一到雷暴天气,就会去跟桑国巍挤一张床。 把冰凉的脚丫搭他肚子上,那就是个火炉,过一会就暖融融,多大的响雷都不怕了。 42号联排的门廊灯忽地亮起来! 这让隐于林中的庄郁始料未及。 她正站在41号联排对面的绿植带,抱着饭盒往嘴里送馄饨,享受着这一家四口唯一的命运:生存是义务,哪怕只有一刹那。 “咣当”殷天合上自家门,连伞都没拿,举着枕头赤脚冲向桑家。 一辆银色的夏利自虹场路飞驰而过,带着只言片语的港岛情歌。 车灯扫过殷天的脸,也扫过庄郁的脸。 亮。 即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