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猴年说猴戏

    印象中,知道毛泽东喜欢京剧,还是从丁玲嘴里听说的哩!她当了大半辈子右派,平反出来之后,在说到毛泽东作为一个领袖,一个党和国家领导人,要领导革命和建设,不可能仅从个人的喜好和兴趣出发,他还须做一些自己不喜欢的工作的时候,引用毛泽东的话说,我喜欢京剧,不喜欢交响乐,但升国旗、奏国歌,你拿个京胡在旁边吱嘎吱嘎拉,不那么雄壮嘛!她是想说,主席没有因为自己喜欢京剧,就只保留京剧团,而不去组建交响乐团、话剧团和歌舞团什么的。但由此可知,毛泽东喜欢京剧无疑,我也相信这是毛泽东的原话。

    毛泽东学富五车,才高八斗,每著文或谈话必引经据典、旁征博引。他如此的喜欢京剧,不可能不说到戏剧故事及戏剧人物。就我所看到的毛泽东著作和谈话纪要中,至少提到过如下剧目:《借东风》《将相和》《萧何月下追韩信》《霸王别姬》《红娘》《火焰山》《除三害》《法门寺》《海瑞罢官》等。特别值得一提的是,他还为《逼上梁山》写信一封,为《三打白骨精》和诗一首。诗是和郭沫若的一首七律,叫“一从大地起风雷,便有精生白骨堆。僧是愚氓犹可训,妖为鬼蜮必成灾。金猴奋起千钧棒,玉宇澄清万里埃。今日欢呼孙大圣,只缘妖雾又重来”。重读此诗,能让我们想到20世纪60年代上半叶的国际形势及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等一些重大问题。郭沫若的原诗则为:“人妖颠倒是非淆,对敌慈悲对友刁。咒念金箍闻万遍,精逃白骨累三遭。千刀当剐唐僧rou,一拔何亏大圣毛。教育及时堪赞赏,猪犹智慧胜愚曹。”从“千刀当剐唐僧rou”到“僧是愚氓犹可训”,可以看出两人对犯了错误或严重错误的同志的态度。据说后来郭沫若为此给主席写信承认错误,主席即笑而告之,不要再提千刀当剐唐僧rou就好!有意思的是,粉碎“四人帮”之后,郭沫若又来了一首涉及白骨精的词,叫《水调歌头——粉碎“四人帮”》:“大快人心事,粉碎‘四人帮’。政治流氓文痞,狗头军师张,还有精生白骨,自比则天武后,铁帚扫而光。篡党夺权者,一枕梦黄粱……”我啰啰这些的目的是想证明,毛泽东喜欢京剧,尤其喜欢猴戏。

    猴戏一般人也都会喜欢。为何?盖因其降妖伏魔、除恶驱魅,乃吉祥戏也!当然也格外的热闹、火爆,特别适合节日上演。逢年过节看个戏,你觉得《六月雪》不错,看了半天哭着出来了;要么他站在那里咿咿呀呀唱半天,也不见他翻个跟头什么的,不等演完,孩子们都跑了或睡着了,那多煞风景!当然适合节日上演的,不光猴戏了,至少还有《龙凤呈祥》《大登殿》等,吕剧中的《借年》《王定保借当》、小话剧《合家欢》及少男少女们的戏等也特别适合节日上演,我此后还会专门谈到。

    猴戏是什么戏?孙悟空是何种行当?如果你参加京剧戏迷票友大奖赛,遇到类似的题目,你照着下列的文字回答,绝对没错:猴戏是特殊的武戏;孙悟空的行当是短打武生与武丑相结合,有时一些武丑演员也演猴戏。他如果再问什么是短打武生,你说长靠以外的武生统称短打武生也没错。而长靠武生是指身穿长靠、背上插小旗、脚穿厚底靴的那种。这么说吧,赵云与武松,即分别是长靠和短打武生的典型代表。

    我所看到的猴戏有《盘丝洞》《闹天宫》《火焰山》等。因其故事均出自《西游记》,故不再介绍剧情。

    我整个少年时期看到的最好的猴戏是《盘丝洞》,是沂水京剧团演的。说到沂水京剧团,我得多说几句啦。20世纪整个50年代,沂水京剧团有一个名角叫李祥兰,演过红娘、貂蝉、穆桂英什么的,周边各县即有“宁愿三年不吃盐,也要看看李祥兰”的说法,我二姐便是她的众多崇拜者之一。有一年秋收大忙季节,她擅自窜到十五里地之外的东里店山会上看李祥兰去了,家里为此找翻了天。待傍黑天她乐滋滋地没事人儿似的回到家,少不得就挨了我爹一顿痛扁。她情绪低落了好几天之后,告诉我一个消息(真假未考),说李祥兰的丈夫是个演猴的,曾在上海京剧团呆过,那跟头翻得简直就绝了,怎么翻的来!我问她,你怎么知道那演猴的是她丈夫?她说,李祥兰这次就住在咱小姑家呢,她还跟我说话来着。当然就把我馋得够呛,觉得能看上翻跟头的猴,挨顿打也值了。

    待来年秋天的东里店山会,咱终于也看上了,是《盘丝洞》。那孙悟空确实就特别能翻跟头,更绝的是,他能从台口接连翻几个跟头之后,再一下蹦到台前挂汽灯的柱子上,头朝下脚朝上地箍在那里,震得那汽灯都晃半天!他于黑暗中玩金箍棒的情景也很厉害,明晃晃的,车轮子一般,刀枪不入的阵势。我此后再没见过能将跟头翻到台前柱子上的猴。有一年,我从电视上看到福建京剧团演的《三打白骨精》,那跟头翻得也很精彩,看着挺过瘾,可也始终没将跟头翻到台前的柱子上。当然现在的舞台都现代化了,不需要挂汽灯了,因此也便无柱子可攀也是一个原因了。

    多年之后,我才知猴戏还有南北两大派。北派猴注重神态表现,一般不翻跟头,顶多就是打几个旋子。南派猴则以翻打扑跌见长,尤其喜欢翻跟头。从沂水京剧团的猴能将跟头翻到台前的柱子上看,他在上海京剧团呆过也是可能的,工南派猴。

    我之所以老说翻跟头的事情,是因为在一个少年的眼里,猴戏最吸引人的便是这玩意儿,你从鲁迅先生的《社戏》里面也能看到这种共同的喜好:

    在停船的匆忙中,看见台上有一个黑的长胡子的背上插着四张旗、捏着长枪,和一群赤膊的人正打仗。双喜说,那就是有名的铁头老生,能连翻八十四个筋斗,他日里亲自数过的。我们便都挤在船头看打仗,那铁头老生却又并不翻筋斗,只有几个赤膊的人翻,翻了一阵,都进去了。

    我们同时也就知道,双喜说的那个能翻八十四个筋斗的话是吹牛定了。试想一个长靠武生能翻跟头吗?且还是八十四个?

    翻阅山东地方戏曲剧本,看到一种叫“四根弦”的剧种里面有一出猴戏《狮子洞》。猪八戒出来这么唱:“饿死了猪悟能,把师父叫一声,我肚里饥饿难行动。你叫沙僧化斋饭,咱在沙滩把他等,化个饽饽老猪用。”看着看着就笑了,这是鲁西北地区的戏定了,待与狮子精打架败下阵来时他若聊城味儿地说是“奶奶个熊,还打不过他哩……”像话吗?该剧种的戏我没看过,单就剧本而言,有点不伦不类了。我们平时看到的猴戏,一般都是南方味儿的猴。孙悟空喊八戒的时候节奏很快:“八‘解’——”北派猴也这么喊,听上去特别可爱。所以南方的一些地方剧种即常演猴戏,如绍剧、昆曲、蒲剧等都演过;而北方的一些地方戏剧种则几乎不演。

    我所看到的京剧猴戏的剧本都很简单。因其不在唱、念、而重在做与打。由此也可看出戏曲演员为何要拜师的原因。有许多戏是要靠师傅口传身授的,单靠剧本不灵,有的甚至干脆就没有剧本(如《三岔口》)。

    猴年说猴戏,很有意思。一因它吉祥,二因只有猴戏才值得在猴年一说。你想于狗年说狗戏,有吗?没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