废文网 - 修真小说 - 极品阴阳师在线阅读 - 第9章

第9章

    回王府的时候已是三更天。偌然像个孩童般牵着我的手,一甩一甩走得十分愉悦。我总觉得这样有些怪异,但大晚上的街上实在没人,他也高兴,于是便随他牵着,他笑得分外开心。

    昀骞已经不在我房间,踏雪在凳子上趴着,听见我们的动静,直起身子来看。偌然拉着我的手,笑道:“很晚了,去睡吧。”语气里是我十分顶不住的温柔。

    踏雪笑得jian诈:“得手了?”

    敢情它是早就知道了的。偌然十分臭屁地道:“那是自然,我偌然是谁啊。”

    我的老脸火辣辣地烧着,咳一声道:“再不睡就天亮了。”然后将偌然丢出房间。

    寒梅盘在枕头上睡得很香,我将它拎到一边,自己躺进被窝,踏雪也睡眼惺忪地跳上来,张嘴似乎又准备就偌然和我之间的事对我进行惨无人道的调侃,我打个呵欠及时制止:“小屁孩不许这么好奇。”换来它不满的嚷嚷。

    它在耳边聒噪得厉害。我翻身向内,有些恍惚。

    偌昔阁。偌然。梓昔。

    我在心中叹一口气,闭眼入眠。

    再睁眼时自己身处偌昔阁。门上空荡荡的,字还没题上去。偌然的眼睛笑成好看的弧度:“梓昔,喜欢这里么?”

    我愣了愣,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在做梦。阴阳师做梦与寻常人不一样,八成是我睡前想得太多,灵力带我梦见前生的事。

    和前世的情人见面,感觉十分微妙,他一心以为我就是那个人,实际上我却不是。被他如此热情地对待……我只能假装自己也很热情:“很喜欢啊,你肯定费了许多心思吧!”

    兴许是有点笑得太夸张。他先是一愣,随即又绽开微笑:“区区竹屋,凭我本事,哪需要什么心思。”

    唔,敢情偌然还是个凡人的时候自我感觉就已然如此良好。

    他扶着我的双肩,深情款款道:“梓昔,你真的不后悔么?”

    额,因为我是梓笙而不是梓昔,对这番话反应还是慢了片刻,落在他眼中却是犹豫。他连忙道:“不过你现下后悔也没有用,你就要成为我的娘子了。”

    如此偏执又洋洋得意的模样,真是不知道该说他什么。我笑道:“怎会后悔。我……我是你弱水三千中的一瓢,不是么。”

    这话其实忒恶心,我说出来都有点受不住,他却十分受用,眼睛一闪一闪亮晶晶:“梓昔,你终于明白我对你的心意了!”说着又将我搂在怀中。

    我身子轻轻一僵,片刻后缓缓放松,双手迟疑着环住他的背:“嗯,我明白啊。”

    明白你有多爱梓昔。

    他放开我,兴致勃勃地将我拉到屋前:“你说我们的新居叫什么名字比较好?”

    我想也没想:“偌昔阁啊。”

    他道:“若昔阁……好名字,就这么定了!”说着兴冲冲地入屋子,拿出文房四宝准备题字。我这辈子没见过他写字,于是在旁边观摩了片刻。他手腕悬空,笔走龙蛇,“若昔阁”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跃然入纸,和偌昔阁的字迹一样。

    我道:“你写错字了。”

    他提着毛笔:“嗯?”

    我执起小狼毫,在旁边一张宣纸上写个“偌”字,然后道:“我说的‘偌’,是单人旁加个若的那个偌,不是这个若。”

    他的眼底滑过一丝冷光:“偌然的偌?”

    我瞧着他一脸惊讶的表情,不明所以地道:“对啊,偌然的偌。”

    他突然扑过来掐着我的脖子:“你怎地还想着那个jian夫,连我亲手建的屋子也要题上他的名字?!”

    情况直转而下,我实在不太理解。我和他还没有成亲,就算认识了别的男人,也不该就是叫做jian夫。而且这个所谓的jian夫,不正是偌然他自己。这让我情何以堪哪。

    我脖子被他掐了许久,险些呼吸不过来,于是睁眼,梦就醒了。胸口位置十分沉重,我艰难地抬头瞧了一眼,踏雪和寒梅不知道怎么睡的,都在我胸口压着,难怪我做恶梦。我毫不犹豫将它们丢下去,却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。

    墨迟当年下凡的名字叫安若恒,那偌然又是谁?

    留在王府实在无聊得很,踏雪寒梅抱成一团呼哧呼哧地睡,偌然八成被赵云湘缠着,昀骞那边肯定要和苏瑾嫣风花雪月。个个都是一对一对的,剩下我这个孤身寡人,颇有些寂寞。

    我开了房门往外走,决定先去叨扰一下昀骞。昨夜为了追偌然,将他丢在房间里,似乎有些不厚道,需要道个歉。

    我小心翼翼敲响他的房门。他开了门便转身入屋,感觉不太想见我。

    我赔着笑脸走进去:“嘿嘿,我是来道歉的。”

    昀骞回头看着我,不语。

    我道:“那个,我昨晚得罪了偌然,所以追出去和他解释。”

    昀骞依旧不语。

    我的老脸有些挂不住,眼睛忽然瞟到旁边衣架子上挂着一件黑色外袍,上面有个灰色的脚印,似乎是本姑娘昨天晚上无意所为,于是干咳一声:“那个,昨夜急着追偌然,不小心踩到你的衣裳。玉皇大帝在上,我不是故意的。”

    “我忘了让下人拿去洗。”他开口打断我,“你要说的就是这些?”

    怎么感觉他依旧在生气。我点头道:“就这些了。”

    他道:“你的修为有一半在我身上。”

    我想了想,好像是:“……”

    他道:“你不打算要回去?”

    我搓一搓下巴,郑重道:“我觉得,那血你已经喝下去,实在没法原封不动地还出来。”应该说,任何东西进了嘴,出来的都一定不是原物。

    他道:“那,有没有办法可以将修为还给你?”

    “唔。”我再搓一搓下巴,“没有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我笑道:“我又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,修为给了就算了。你看我现下在王府吃得好住得好,根本不用出去收妖,分你一点修为其实也没什么,还能少些头疼想着如何保护你。”这样一打算盘,我分明还有赚。从今往后,我不用像现下一样殷勤,至少获得了自由啊!

    他的眉蹙得更深:“在我身边,你很头疼?”

    “额,只是这么一说而已。你若是真的觉得过意不去,不如以后换过来,人前我是你的护卫,人后你是我的护卫,为我做牛做马?”

    他立刻点头答应。于是我得出一个结论,昀骞这个人喜欢自己虐自己。

    轻轻的叩门声响起,传来苏瑾嫣温柔的声音:“世子?”

    一大早就来和昀骞培养感情,不枉我带她入王府。我笑着对他挤挤眼睛:“瑾嫣找你有事,我就先闪啦!”

    他揪住我的后衣领,挑着眉道:“我和瑾嫣没什么,你无需闪。”

    苏瑾嫣推门进来,愣了一愣。我横竖没事,权当看一场戏,看窈窕淑女如何攻破面瘫美男的芳心,于是傻笑道:“瑾嫣你和昀骞尽管玩你们的。”说完对她打个眼色,表示恰当时机我会溜走。

    文人儒士的乐子非常少。苏瑾嫣提议去花园赏花,于是我屁颠屁颠地跟着出门,非常自觉地放慢脚步,落在他们身后。

    一个俊朗过人,一个微笑倾城,果真是完美的一对。我暗暗叹气。偌然说司命仙君给人安排情劫都会挑最为恰当的人,果然不假。苏瑾嫣长得美,又了解昀骞,加上月老绑了红线……其实即便我不做什么,他们也早晚会一起的吧。

    小风慢悠悠地吹着,在我心中吹出两分凄凉的秋意。

    路上偶遇赵云湘和偌然一行人。赵云湘看见我,携我的手笑得那叫一个温婉动人。偌然站在她身边微笑,月白色的袍子在阳光下如飘然出尘。

    赵云湘道:“梓笙jiejie,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逛一逛,偌然公子说,一会儿教我下棋。”

    下棋此等枯燥且伤神的活动,我一向不爱参与。正要婉拒,突然瞧见偌然在旁边一脸期待。我猛然想起他以往为我吃过的苦,打算咬咬牙应了,当是陪他,昀骞却忽然开口道:“梓笙,昨夜你应承过,今晚与我去放河灯。”

    好像是有这么一件事。我正准备点头,突然听见偌然在旁边重重咳一声。他和昀骞的表情如出一辙,一动不动地瞧着我。

    我记得很久很久以前,说什么“鱼,我所欲也;熊掌,亦我所欲也。二者不可得兼,舍鱼而取熊掌者也”,让我学会一个深刻的道理——在恰当的时候要懂得放弃该放弃的。

    此时此刻我看着偌然和昀骞之间微妙对峙起来的气氛,有些不知所措。那篇文章的大前提是,熊掌和鱼我都是想要的。而现下的问题是,我不想去下棋,我想去放河灯。但叫我下棋的人是我上辈子的情人,我若是当着他的面跟别的男子走了,他的心大概会碎成一地。

    其实明明只是选去处,怎地我总觉得自己像在选夫婿,偌然和昀骞有种快打起来的感觉?

    苏瑾嫣的脸色有点难看。我不动声色地插到昀骞和偌然中间,笑嘿嘿道:“要不我现在先去下棋,晚上再去放河灯……”

    “不行。”两人同时斩钉截铁地开口。我抖了一抖。偌然笑道:“梓笙,下完棋,我和你回偌昔阁逛一逛,你许久没有回过村子了吧。”

    我明明昨天才回去过……

    昀骞淡淡道:“我记得你刚入府的时候,和我说过你想出去看花灯。”

    这么久远的事你居然也还记得……

    我为难地抓一抓脑袋,这两件事之间明明就没有矛盾,为什么不可以同时进行。我求救地看向苏瑾嫣,她语气凉凉的:“你自己决定。”

    天边一行飞鸟悠悠然游过,我无语望苍天。跟昀骞走,偌然和苏瑾嫣的玻璃心会受伤害;跟偌然走,我就要忍受一个下午的无聊。

    片刻之后我淡定道:“我有些不太舒服……所以我决定回屋睡觉。”然后果断转身,无视他们,义无反顾跑离现场,一头扎回自己房间。

    踏雪看着我慌慌张张的模样,歪一歪脑袋:“怎么了?”

    我脱力地滚进被窝,闷声道:“没事,睡觉吧。”

    寒梅噙着笑坐在一边:“我记得你才刚睡醒没多久?”

    我拉过被子捂住脑袋,将它们的声音隔绝在被子外头。

    外边的太阳明晃晃的,房间里出奇的寂静。大白天我根本睡不着,于是懊恼地在床上滚来滚去,心中暗暗鄙视两个始作俑者。偌然也就算了,昀骞究竟是哪根神经没搭对,正经情劫对象明明在他旁边,还光明正大地约我看花灯。

    实在睡不下去,我抓抓脑袋起身。房间背阳,外头阳光灿烂,里头却有些昏暗,踏雪和寒梅不在,我一个人坐着,觉得自己甚凄凉。

    外头有人拍门,打开门却是浅玉。她气喘吁吁道:“昨晚王爷遇鬼的事,府中的丫鬟知道了。今日她们私下讨论世子引鬼怪入府,是扫把星……正好被王爷听见……王爷正大发雷霆呢!王爷夫人说是你说的,此刻准备叫你去对质!”

    话音刚落,走廊尽处一个身影缓缓而来,正是碧琉。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和浅玉,淡淡地说:“梓笙,夫人叫你。”

    丫鬟们再惧怕昀骞,也不会傻到当着王爷的面胡说。我淡定一笑,跟着她往前走。

    正厅之中一行人神色肃然。昀骞站在一边,随意且安然。小寻坐在他肩上,眨着大眼睛。

    两个丫鬟瑟瑟发抖:“王、王爷,世子会招鬼怪,我、我们这些下人都是知道的……奴婢、奴婢亲眼见过世子身边有鬼魂……”

    王爷狠狠一拍桌面:“荒谬!”脸上尽是怒气。

    确实很荒谬,连小寻都没有瞧见,还敢自称亲眼见过他身边有鬼魂。王爷瞧见我,立刻问我是怎么回事。我恭敬道:“回王爷,夫人说得的确没错,世子八字奇轻,易招鬼怪。”

    王爷轻轻一愣,有些痛心地瞧着昀骞。王爷夫人露出一个胜利的笑,微微瞟向他。满屋子的人中只有他依旧淡定地站着,优哉又游哉。

    如此镇静的表情实在很不好玩,我瞥他一眼,认真道:“但只是以前。”

    王爷夫人轻轻一震的表情令我十分满意。我道:“昀……世子确实八字奇轻,易招鬼怪,但这归根到底,是因为他福气过人,命格尊贵。好比墙边那只古董花瓶,它虽然易碎,但不代表它本身没有价值。世子此前的富贵命引来鬼怪觊觎,但此刻命数已然不同。他在王府,不单不会引来鬼怪,还可以抵御鬼怪侵入。靖南王府有了世子,如鱼得水,家宅会愈发兴旺,王爷仕途也会愈发顺利。”

    说完之后我与他对视一眼,默契一笑。王爷道:“你确定骞儿从此以后,不再会招惹鬼怪?”

    我咧开嘴笑:“这是自然。昨夜您也看见了,那胆大包天、敢去侵犯王爷的鬼魂,最后被世子吓离。”

    王爷原本对昀骞的事心存不安,听了我的话,开怀大笑,直呼雨汀生了个好儿子。王爷夫人的诡计以失败告终,脸上不动声色,却轻轻瞟我一眼,眉间若有冷霜。我只能假装没看到,实在想不懂她为何总要折腾昀骞,明明雨汀夫人已然去世,再没有人可以和她相争,她这样究竟为的什么。

    出了正厅,我与昀骞并肩走在曲廊上。我笑道:“还好我及时驾到,不然你又要给她摆一道。”

    他道:“摆就摆,我又没怕过。”

    “也是,而且今时不同往日,现下你不爽的话,大可以驱小鬼去吓她们。”

    他默默斜我一眼:“……做人不能太无耻。”

    我嘿嘿一笑,没有接话。

    荷塘之中绿叶层叠,粉嫩的荷花上沾了水珠,分外好看。他道:“如何,今夜看河灯,你要去么?”

    我长叹一口气:“我也很想去,只是……”若是让偌然知道我私下和昀骞出去,他又该用受伤的眼神瞧我了。

    昀骞微抬下巴:“只是你怕偌然晓得?无妨,我有办法。”

    他的模样微微狡黠,不知在打什么算盘。

    用过午饭后我回房间,偌然在门口欲言又止地瞧我。

    我推开房门将他让进屋里:“怎么,找我有事?”

    偌然挣扎片刻道:“赵云湘不知在何处听了什么姻缘石的传说,说今夜是最好时机,硬要拉着我去……”

    我在心中扑哧一笑。

    偌然抱歉地对我道:“所以……所以今夜我不能陪你回偌昔阁了……你知道的……之前她为我受过伤……”

    我深明大义地道:“没事没事,偌昔阁想何时回都可以。赵云湘以血rou之躯为你挡下元宝的爪子,你会内疚也很自然。你与她去吧,我不打紧。”

    他依旧用愧疚的眸子瞅着我,模样甚是哀怨,仿佛爽约的人是我。我拍拍他的肩头宽慰道:“乖啦,没事啦,明日后日大后日,来日方长,到时候再补回来就得了?”

    他点点头,却依旧杵在那里不肯走。

    我压着满心思可以去看花灯的喜悦,淡定道:“还有事?”

    他像个小孩般微笑:“梓昔,我想抱抱你。”

    我还是个黄花闺女嘞,听了他这句话,有种被调戏的感觉。但细细一想,从认识他到如今,我压根没少被他调戏过。何况他方才叫的是梓昔,我身为梓昔的转世,抱一下也不会少块rou。

    于是我轻轻叹一口气,张开双臂,他心满意足地扑上来将我搂在怀里。

    等偌然和赵云湘出了门,我溜过去找昀骞。敲开房门他走出来,我的眼前一亮。他换上了淡蓝色的衣衫,衣襟袖口有同色暗纹,行走间如波光潋滟。

    我围着他绕了一圈:“啧啧啧,昀骞你以后就穿这个得了,省得总是黑色,死气沉沉。”

    他任由我在他身边跳来跳去,轻轻扬眉:“有这么夸张?”

    我想了想,诚恳道:“平日的你像一只玄鸦,今日像一只翠鸟。”

    昀骞:“……”

    我道:“诶诶,你去哪里。”

    他眼皮也没有抬:“把衣服换了。”

    我:“……”

    千方百计地阻止了他换衣服,片刻之后总算出门。吃酒放河灯此等大雅之事,本应叫上苏瑾嫣。可昀骞说她平日太过拘束,一起同行只会让我们玩不开。我的心中浮起两分龌龊的喜悦。

    辰时,长安城里的灯一一亮起,暖光叆叆,似云霞渺渺。我一向是个爱看花灯的人,瞧着灯火灿烂于融融夜色之中,心情会不自觉地变好。长安的人有些多,三三两两走在一起,我跟在昀骞身后钻来钻去,几次险些跟丢。昀骞瞧见我的窘况,伸出手。我怔怔地看着他,他催促道:“拉上,不然走丢了,很麻烦。”

    几个人从我们之间穿过。我和昀骞被他们撞开,无奈地看着对方,耸一耸肩。等人终于过了,我连忙走上去,握住他的手,抬袖擦一擦额头:“今夜长安的人怎么这么多啊……”

    他微微泛开笑容,纤薄如纸:“大概是因为大家都去放河灯。”

    他拉着我左拐右拐,走得飞快,恰恰能让人群开一条小缝,又恰恰能让我过去。街上有些人认出他的身份,狐疑地看着他和他牵着的本姑娘。我伸手挡着脸继续走,有昀骞在,他断然不会让我摔死。走了几步,他却停住。

    卖脸谱的小摊前,昀骞拎起两个黑脸,递给我一个。我瞧一眼上头花俏的图案,丢回给他:“我不要。”

    他挑眉道:“不戴上的话,走在路上会很招摇,你不在意?”

    我道:“昀骞世子你的脑子怎地突然拐不过弯了。你一个人走是招摇,带个人走就更招摇。我不一样,我只是个阴阳师,我的脸一点都不招摇。你戴上,我牵着你走就好了。”

    昀骞:“……”

    我拿着脸谱道:“而且你挑的这个花色也不好,为什么要带黑色。”说着拿起旁边蓝色的塞到他手里,“我觉得蓝色比较好。”

    他修长的手指拿着蓝色脸谱,和它大眼对大眼瞪了片刻,似笑非笑:“蓝色?我很桀骜不驯?”

    我眨眨眼睛,突然明白他什么意思。脸谱颜色总是对应着一种性格,黑色不苟言笑,蓝色桀骜不驯。我道:“哦,没有,我只是觉得,蓝色和你的衣衫比较搭。”

    昀骞:“……”

    他带上脸谱,隐在人群之中,总算低调了一些。我和他牵着的手小心地藏在了袖中,微暖传来,让我有些浮想联翩,一时竟有种错觉,能一直这样下去似乎也不错。

    水巷两岸聚了不少的人。河面上飘了星星点点的河灯,如流光飞舞。风过水波摇曳,垂岸杨柳曼妙摇摆。我兴致勃勃地将昀骞拉到河岸,看着他们一个放一个等,姑娘温柔低眉颜若灿阳,男子腼腆浅笑洇开水中,各自拿着细楷写有自己名字的花灯,脸上溢满幸福。

    我忍不住戳一戳昀骞:“诶诶,他们怎地笑得如此娇羞。”

    他瞧着我,脸上浮起一种难以说明的神色:“……我觉得那不叫娇羞。”

    我摆摆手:“这不是重点不是重点。”

    他目光悠远地瞧着河面上摇曳的花灯,淡淡道:“河灯上写着心上人的名字,用于传情。”

    我被惊吓了,情不自禁地瞧向那一对一对的小情人。昀骞估计误读了我的情绪,淡笑道:“怎么,你也想?”

    我摆手道:“我一点也不想。凡夫俗子果然就是凡夫俗子,河灯这种东西是用于悼念亲人的,何以到了他们嘴里变成了传情的用途。你看,河上不还飘着一些怨魂么,都是收到亲人心意,来这里见面的。”

    昀骞:“……”

    我道:“咦,你将什么收在了身后?”

    他顶着面瘫脸:“没有。”

    旁边有一棵大树,我拉起昀骞,运起轻功跳起,在树杈上俯瞰下面的河。河灯飘在水面如注满星辰的银河,缓缓流淌,夹着碎光。我一边晃腿一边道:“小时候我总喜欢在高一些的地方坐,觉得如此俯视大地,一切都在我脚下。”

    昀骞一脸了然:“难怪你那时硬要睡屋顶。”

    我道:“……明明是你要睡,我在保护你!”

    “那我换一句。”他歪脑袋想了想,“唔,难怪你每次教我驱妖,都一定要在屋顶。”

    我磨着牙道:“……难道你要我在房间里放鬼怪,然后你满屋子追着它打么?”

    他似笑非笑:“我觉得妖魔鬼怪偷袭我的时候,不会理会我究竟在不在屋顶。”

    我:“……”

    最近昀骞真是越来越嚣张了。我道:“你是不是觉得身上有了我的修为。”差点咬到舌头说成骨rou,“就不需要我了,所以欺负我。”

    他半眯着双眼看我:“今日不断用言语刺我的人是谁来着?”

    我循循善诱:“这不一样。我是姑娘,我刺你可以,你是男子,你刺我就不可以。”

    “凭什么。”

    我想了想:“凭你是我的护卫。”

    昀骞:“……”

    脚下暖光缓缓流动,真是一派美好的场景。昀骞就在身边,身上淡淡的茶香传来,我的头脑蓦地有些不清晰。踏雪曾问我,偌然和昀骞我究竟钟情于哪一个,实话说我也不晓得。可如果非要嫁一个,我会选昀骞。光是踏实这一条,就让偌然望尘莫及。

    呸,二十岁大龄未嫁女子何德何能对这两朵美男子心有遐想。一个是梓昔的,一个是苏瑾嫣的,都不是我梓笙的,想也没用。

    这样在脑中一想,心底又开始觉得自己颇凄惨,看花灯的兴致一时全无。我撑着树杈欲站起来,忽然一个打滑,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,身子已经往下栽去。眼前一花,一个淡蓝色的身影跟我一起掉下来,如墨的双眸静静瞧我。我觉得自己真是个人才,在这种时候还能辨别出他眼神中有担心。

    也就是那一瞬的走神,运起轻功已经晚了,只勉强调了个方向,让脚先落地,结果听到清脆的响声,腿一软我直接坐到了地上。

    “……这都能摔,你真没用。”他无可奈何蹲到我面前,“还好么?”

    我本着大无畏的精神,淡定道:“没事,骨头没有折。”

    他半眯着眼睛瞧着我,我嘿嘿一笑:“就是崴了一下。”

    他:“……”

    脚踝疼得厉害,我尝试着站起身子,最后失败,只好单脚跳。世间万物为何都至少有两只腿呢?因为一条受伤了,还能用另一条移动,这是不幸中的大幸。

    跳来跳去实在有些不雅,王府又甚远,昀骞果断将我背起。我趴在他身上,想起那夜他背我回房间,不禁莞尔。从认识他到现在,我帮他收拾的烂摊子不少,他救我、帮我的次数也颇多。如今他就这样一步一步背着我往前走,让我有种不管风雨多大,我们始终会同路的错觉。

    回到房间,踏雪寒梅张嘴欲言,嘴被我捂住。我嘿嘿嘿地送走昀骞,然后翻出药酒,坐到床边。

    踏雪眯着眼睛道:“你昨夜才和偌然……今日就和昀骞……”

    说得像我昨夜和偌然做了什么,今日又和昀骞做了什么似的。我道:“我什么都没做,只是出去不小心崴了脚,昀骞背我回来而已。”说着用力揉一揉脚踝,疼得龇牙咧嘴,“你莫要将此事告诉偌然,我不想他胡思乱想。”

    它阴恻恻地笑道:“可以啊。不过,你用什么来贿赂我?”笑着拉过寒梅,“不单只我,还有寒梅。”

    我将药酒递到它们面前:“给,不用找了。”它们捏着鼻子躲到一边。

    偌然回来得有些晚。入了房门闻到药酒味道,皱着眉问发生什么事。我只含糊道脚不小心崴了。他无奈地瞧了我片刻,叹口气,一挥衣袖将我的脚伤治好,看得我目瞪口呆,果然是名副其实的免死金牌。

    他神色疲倦,却不肯离去,固执要坐在床边等我睡着。我十分不自在,于是翻身朝内,心中有空空落落的感觉。

    我瞧着的是偌然,偌然瞧着的却是梓昔。

    前世今生,他是否明白,我现下是梓笙,不是梓昔。

    次日一大早有人来敲我的房门。我睡眼惺忪地起身,浅玉说王爷唤我有事。原来王爷今日上朝,发现皇上的病依旧没好,觉得有些蹊跷,打算带我和昀骞入宫瞧一瞧,未时出发。

    说起来从贴出皇榜到现在,都已经有两个月了,看来皇上这病的确不正常。我悠悠然回房间画符准备,打开房门却看到偌然坐在桌边,右手拿着昨夜昀骞的蓝色脸谱。我的心咯噔一响,下意识看向踏雪。它对我摇一摇脑袋,表示什么都没说过。

    我若无其事地走过去,倒出一杯茶淡定道:“怎么,今日不用去陪赵云湘?”

    他摇摇头:“昨夜她玩得太累,应该要睡到午时。”说着对我扬一扬脸谱,“这东西哪儿来的?”

    我随意地看一眼,轻飘飘道:“没有,昨夜无聊,顺手买的。”

    他淡淡“哦”一声,将脸谱放到一边,没有怀疑。

    画符一向是件极其无趣极其枯燥的事。这东西和画丹青不一样,没有发挥的空间,也没有美感可言。我的手需要不断重复着同一个动作,一张又一张,画得手软。偌然趴在旁边瞧我:“你画这么多作甚,长安有这么多的鬼怪么?”

    进宫的事我也没打算瞒他,于是我直接道:“王爷说皇上病得有些蹊跷,叫我随他入宫瞧一瞧。横竖也是进去,当然一并把法阵也布了,免除后顾之忧。”说完放下朱砂笔道,“诶,偌然,有没有什么办法,将一张符弄成一百张符?”

    “你当我是活体印刷么。”他打个呵欠,突然道,“不对,你是一个人去,还是和昀骞两个人一起入宫?”

    偌然抓的重点永远都让我莫名其妙:“我们跟着王爷一起去的,你说算不算两个人?”

    偌然立刻道:“我也去。”

    我想了想,多个偌然似乎也不错,说到底他是免死金牌,万一遇上个什么意外,有了他多保险。于是我道:“行啊,你去和王爷说,他若是准了,一起去就一起去,当做游玩也好。”

    他的眼中立刻有繁星闪烁,感动地摇着我:“梓昔,你愿意让我去?”

    虽说我确实是第一次让他跟随,可这语气为什么这么像“你真的愿意嫁给我”?我耸耸肩:“能不能去还要看王爷,你赶紧去问吧,我们未时就要出发了。”

    于是偌然迅速地离去,我继续待在房中画符。

    没多久身后传来细微的动静,我正想着偌然怎么回来得这么快,苏瑾嫣软软的声音却响起:“你准备和无倾入宫?”

    回头正好看见她穿墙进来,倒是不怕被下人看见。我点头道:“是啊,你也想去?”

    她抬起衣袖懒懒地打个呵欠:“我不想去,也不想你们去。”

    我心中微微一跳:“怎么?”

    她慢悠悠道:“皇帝刚病的时候,我去查探过一次。他身边潜伏了一只狼妖,修为在我之上,你和无倾若是贸贸然进去,铁定出不来。”

    我皱眉道:“狼妖?修为多高?我们联手能将它收服么?”

    “不是修为的问题。”苏瑾嫣摇头肃然道,“那狼妖,是锦妃。”

    我微微一愣,锦妃的事,我略有耳闻。她是半年前新入宫的妃子,听说有沉鱼落雁之容、闭月羞花之姿,深得皇上宠爱,在朝中势力不小,确实可以不动声色地将我们捏死。

    苏瑾嫣道:“皇上正是因长时间受狼妖妖气所侵,身子才会愈发虚弱。”

    我啧一声,忍不住道:“妖精怎地都这么奇怪,非要到凡间来找男人?我看妖精多数都美得不可方物,为何眼光这么低,看上凡人?”

    说完这句话我才发现自己不小心让苏瑾嫣中了箭,连忙嘿嘿笑道:“我说得不是你啊,昀骞不算是凡人。”

    她端着淡定的脸:“没什么。”说着轻轻一敲桌面,“总之你和无倾最好不要入宫,免得锦妃狼性