废文网 - 玄幻小说 - 雁字回时在线阅读 - 第075章

第075章

    第075章

    第七十五章

    青雁醒来时,段无错并不在身边。

    她迷迷糊糊地坐起来,呆呆望着锦被上的绣纹好一会儿,才掀开被子下床。

    走了没两步,屁—股上隐隐作疼。

    她蹙起眉心揉了揉。

    怎么会疼呢?

    难道是什么时候摔了不成?

    她隐约听见段无错的声音,却也不确定。

    哦,她想起来了。

    昨天晚上段无错好像心情不太好,力气也比往日大,屁—股疼是被他拍疼的……

    她拧着眉,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惹了他。

    他又不像是会因为在别处坏了心情拿她撒气的人。

    她懒懒打着哈欠,分明已经醒了,眼皮却沉重抬不起来,只能使劲儿揉着。

    她走到门口,凉风一吹,倒是清醒了些。

    段无错在外面与不二说话,她迷迷糊糊地只隐约听见他们好像谈到了陶国,似乎是段无错吩咐不二去陶国办什么事情。

    具体是什么事情,她没听清。

    她又懒懒打了个哈欠。

    段无错挥了挥手,不二低着头恭敬退下。

    他转过身,望向站在门口的青雁。

    她身上穿着雪白的寝衣,赤着脚。

    竟是连鞋子也没穿。

    春衫薄,也不知道她冷不冷。

    长柏穿过月门,经过不二身边,正往这边过来禀事。

    他远远看见段无错朝门口的青雁走去,段无错拿起挂在门口衣钩上的宽大外衫披在青雁的肩上。

    长柏遥遥望着青雁,心里竟然很平静。

    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,他执拗地想要青儿的相认,不管是她的仇恨还是责骂,甚至取他性命,他都是渴望的。

    可当他搬出易今泠逼她与他相认之后呢?

    她只在最初狠狠打了他一个巴掌。

    然后便没有然后了。

    她依旧每日弯着眼睛当容易满足日日欢乐的湛王妃。

    风浪吹起的波涛那么轻易的在风熄后归于平静。

    她没有对他做任何事情,没有将他撵走,没有针对。

    一切都和以前一样。

    见面时,她并不会故意避开他。

    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。

    她是湛王妃,他是府里的宦奴。

    她越是这般,反倒是长柏开始回避,不太往她面前去。

    “夫人醒来思夫心切,连鞋子也不及穿来找为夫?”

    段无错说着,慢悠悠地给她理了理外衫,将她整个纤细的身子裹在其中。

    青雁低下头,这才发现自己忘了穿鞋子。

    天气日渐转暖,她也没觉得凉。

    “才没有。”

    段无错睥着她,试探道:“夫人可知昨夜睡时在喊情郎?”

    “情郎?”

    青雁抬起眼睛来,惊讶地望着他。

    青雁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备受那个火海夜晚的折磨,经常梦见那一晚的惊惧和难过。

    有时,她也会喊长柏。

    可是自从做了湛王妃,她吃好穿好住好,日子好生欢愉,已经许久没有做过那个梦了。

    瞧着青雁惊讶的样子,心下有些满意。

    心里耻笑自己编出这样的谎话来唬她,可是嘴上却下意识地继续编了下去:“远嫁和亲,夫人可是不愿?”

    他搭在她肩膀的手,慢条斯理地捻着她软软的耳垂。

    “夫人的梦里似乎有个情郎,可惜情郎是个负心汉,只能眼睁睁看着夫人远嫁和亲。”

    段无错顿了顿,声音轻下去——“夫人可受过情伤?”

    百般试探,也只不过是为了这最后一句。

    青雁望着段无错,心里却一下子慌了。

    所有刚醒的迷糊困倦都不翼而飞。

    她想起刚出来时听见段无错吩咐不二去陶国办事情。

    他要办什么事情?

    莫不是派不二去陶国查花朝公主吧?

    青雁嘴唇一哆嗦,捧起段无错的手,说:“是,我以前是有个情郎。

    可是父皇说我没眼光,将那人拉去阉了!”

    段无错:“……”

    刚走到近处的长柏:“……”

    长柏抬眼,目光复杂地看了青雁一眼。

    青雁才发现长柏就在段无错身后,她尴尬地不由咬了一下舌尖。

    段无错的身体挡着,若她早看见长柏走过来,绝对不会这么说……

    长柏垂目恭敬行了礼,禀道:“殿下,宫里派了第二批进府伺候的宦奴和侍女,都在前院候着。”

    段无错道:“府里用不到那么多,让他们都回去。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

    长柏应了一声,转身快步往前院走去。

    青雁歪着头,视线越过段无错,望着长柏的背影,心下有些歉意。

    她希望自己无心的话不要伤了长柏的自尊心才好……

    段无错凉薄地打量着她,问:“夫人那阉了的情郎与这个长柏有几分相似之处?”

    “啊?”

    青雁惊讶地望着段无错。

    段无错捻着佛珠手串,直视青雁的眼睛,慢悠悠地说:“怪不得夫人不喜长柏在跟前伺候。

    是怕想起自己被阉了的旧情郎?”

    明明是晚春温暖时,青雁却从脚底开始发寒。

    段无错都看出来了什么?

    他这人,是不是过于敏锐了?

    青雁的心怦怦跳着。

    段无错昨天晚上发现自己不了解青雁,或者说在更早之前就知道她不是自己想象中那么单纯。

    可是因为不在意,所以不上心。

    现在,他想去了解她。

    当他想要去了解,所有的遮掩都是徒劳,什么都藏不过他的眼睛,一切将会赤—裸—裸地呈现在他面前。

    段无错微眯了眼,神色莫测地审视着她。

    青雁一急,踮起脚尖来,搂住段无错的脖子,软着声音说:“脚好凉……”

    段无错垂眼,看一眼她的一双小脚。

    十个脚趾头曲了起来,小巧可爱,还有一点红。

    他弯腰,手臂探过青雁膝下,将她打横抱起,往屋内走去。

    长柏刚好走到月门处,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看见这一幕,他眸色微沉,晦暗蕴涩。

    端着盥洗用具的闻青瞧见长柏的神色,刚想迈过去问好的脚缩回来,站在阴影里默默望着长柏。

    直到长柏转身往前院去,闻青才收起情绪,抬脚去寝屋。

    段无错抱着青雁进了屋,将她放在椅子上,道:“夫人还是小孩子吗?

    连鞋子也不知道穿。”

    闻青走进来,放下盥洗用具。

    屈膝行过礼后,也不敢吱声,默默立在一侧等着吩咐。

    段无错看她一眼,让她去端洗脚水。

    闻青前脚出去,青雁手指头勾住段无错腕上的佛珠,拽了拽,待段无错低头看她,她伸开了双臂要抱,段无错立得笔直,不曾俯身理会她。

    “殿下莫生气。

    父皇说的没错,我以前眼光不好。

    旧情郎还比不上旧衣服,何况还被阉了呢。”

    段无错冷眼看着她伸开胳膊要抱的样子,还是不理她。

    青雁眸光流转,勾出一抹狡猾来。

    她慢慢抬起一只脚来,擦着段无错僧衣前摆下的腿侧,动作轻柔地点了点。

    “夫人!”

    段无错握住她捣乱的脚踝,望着她的目光有震惊。

    他的声音压得很低,噙着一丝克制。

    青雁瞧着段无错这一身的僧衣,忽然觉得自己像话本里坏人修行的妖女。

    她从开着的房门看见闻青端着一盆水往这边来,赶忙挣了挣,抢回自己的脚,规规矩矩地坐好。

    段无错也听见了闻青的脚步声。

    他默不作声地深吸了口气,指腹习惯性地捻起佛珠。

    只是看着青雁的目光里,多了几分复杂来。

    闻青端着水盆放在青雁身前,刚要蹲下来为青雁洗脚,却听见头顶传来段无错的一声“下去”。

    闻青压下心里惊讶,规矩地退下。

    她忍不住回头偷偷望了一眼,看见段无错在青雁面前蹲下来,青色的僧衣铺地。

    他为青雁试了水温后,将青雁的一双小脚放在水中,给她洗脚。

    闻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

    湛王也会有给一个女人洗脚的时候?

    闻青惊骇不已,出去的时候差点被门槛绊了一跤。

    夜里,床幔轻晃时,段无错逼问青雁可欢喜?

    她说欢喜,毫不犹豫。

    昏暗的床帐内,段无错凝望着她的眼睛。

    黑夜让她的眼睛瞧上去不见了紫色,是和普通人一样的黑眸。

    他静静地望着她,感受得到她这双眼睛里的真诚。

    她说欢喜,便是真的欢喜。

    就像得了漂亮衣服,就像吃到可口的佳肴。

    她的身体是欢喜的,那么她的心呢?

    他不得而知。

    又或许,他不接受自己感受的答案。

    翌日,青雁决定让闻溪悄悄去拦截敛王,将这里的事情提前说给敛王。

    希望他念在两国关系上,不要戳破青雁的假公主身份。

    闻溪手里有暗卫,可是别人去与敛王说,敛王未必相信。

    闻溪曾在花朝公主身边做事多年,敛王也认识她。

    所以她是最好的人选。

    青雁用心地缝一个手鞠。

    这个是湾湾的玩具,被小心弄坏了。

    她闲来无事,拿来修补。

    湾湾如今住在府中,和她阿娘在一起。

    闻溪有些不放心将青雁自己留在这边,她板着脸叮嘱:“万事小心,不可莽撞。”

    “嗯嗯,我都知道。”

    青雁低着头认真修着手鞠。

    闻溪想到最近府里都在说湛王对夫人有多好,她犹豫了一下,才说:“夫人上次劝单姑娘时,作为旁观者很是洒脱。

    如今作为当事人,莫要洒脱不起来。”

    青雁没听懂,疑惑地抬眼看她。

    “后宅事看得多了,免得不劝夫人莫要一心系于男人的宠爱。

    要多为自己打算。”

    青雁脱口而出:“不是你说让我争取生个儿子吗?”

    闻溪一滞,轻咳一声,道:“这是两回事,不冲突!莫要在情情爱爱中失了自己的本心!”

    青雁弯着眼睛笑起来,说:“我都知道的。”

    闻溪看她一眼,冷邦邦地说:“我是怕夫人看不懂自己的心。”

    “我很是清楚自己的心。”

    青雁笑笑。

    轻描淡写的一句话,却不像假话。

    闻溪疑惑地看向她,略有不解。

    “以前就听说男人都是贱骨头,舔着脸送上去的,他嫌弃。

    越是离他远远的,越是能勾了他的兴致。

    那些眼高于顶的男人更是如此。

    这满京城想要嫁给湛王的女郎就没有好的吗?

    断然不是的。

    男人对女子的兴趣总是很短暂,我乖一些,多依着他一些,要不了多久他对我就会倦了。

    反正都嫁了他,实在不必再躲来躲去。

    等他倦了我,到时候我就能有个小院子,种菜养鸡,过上悠闲的小日子。”

    闻溪听得目瞪口呆。

    过去了这么久,她的“冷宫梦想”怎么还在?

    只不过换了个地方。

    何况……身体上的欢愉也是真实存在的。

    只是这话不方便对闻溪说了。

    青雁抬起头,对上一双深不见底的墨眸。

    段无错站在窗外,不知道听了多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