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5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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到现在,整支队伍只剩下十余人,其中还有四位是外来者。 但他们不知道自己还要走多久才能到达主墓室,也不知道自己到达主墓室之后,究竟能不能找到生路,只凭借着一腔执念继续前行。 一行人站在岸边看着血水一点点漫过浮雕,人形扭曲浮雕在血池中发出哀嚎,猩红血浆,惨白浮雕,不知从何而来的点点绿荧荧的光,像是鬼火,上下飘摇。 “这……简直是地狱……”井涛喃喃自语。 血池涌到堪堪与岸边齐平后,上涨的速度停了下来。腥臭腐烂的气味争相涌入鼻腔,令人几欲作呕。 陆言礼专注地盯着这片血池。 他不是第一次看见血河了,红河村有过,外来者未进入的时期自己乘电梯落入十八层时见过,在这个任务中,他又见到了。 血池里,到底有什么? 他油然生出一种跳下去一探究竟的冲动,但他目前还无法保证自身安危,只能按捺住。 几个考古人员见水暂时涌不上来,在岸边打开包,铺开纸张,准备动手。 糟糕的是,他们不大记得来时道路了,前期迷迷糊糊走的一段路的记忆中,只有岑队沙哑声音诉说往事。因此他们在下笔的第一步就犯了难,只能画后期的路线。 “其他没有探索的地方怎么办?” “没有办法了,只能交给后来人。” 一点点荧光飘来,有一些沾在了纸张上,队员急忙伸手要拍去,反而让那点荧光黏在了纸张与指尖上,在纸面揉开一小片。 “这到底是什么?” 黑暗中,点点绿荧飘荡,一点点占满了整片空间。 “我想到了会发光的菌类,但说这是菌类的孢子也不大像。” “等等,这些……这些也可以用啊!你们想想,万一后来人拿着我们的地图进来,结果没有灯光,看不清。” 其中一名队员的未尽之语很快得到了其他人的赞同。 “你是说……” “对,既然它可以附着在纸上,我们为什么不做一份荧光地图呢?” 就着昏暗灯光,失去队友的队员们立刻投身工作中,他们伸手去采集空中的荧光,再小心地抹到纸上。 几名任务者也在帮忙,伸手捞了一大捧后,让负责绘图的考古队员指尖刮下一点,再绘下路线。 陆言礼同样也在帮忙,他心中还是有些顾虑,没有直接上手,而是脱下外套往空中一挥,沾上一大片后折返回来。 但空气中荧光越来越多,原来不过星星点点,密集到几乎要将人吞没。饶是陆言礼再怎么躲避,露在外的皮肤依旧不可避免地沾上不少。其他人更不用说,几乎成了一个移动的荧光靶子。 “好了,快走吧。” 这样密集的荧光让他们有些害怕,谁也不知道这里头是否有什么有害物质。收起卷轴后,一行人往两间墓室中央的小道走去。 真正走在入墓室中央,才觉人显得格外渺小,左右两侧墓室不知有多高,漆黑中,抬头也看不清楚,只能凭借直觉往前走。 渐渐的,他们都产生了一种错觉,好像自己不是走在墓室中,而是行走在永不见天日的地狱里。 前方有什么,他们不知道,只能一直走下去。 “前方的道路变窄了。”走在最前面的队员说。 他的提示没错,两侧墓室似乎并非平行排列,两侧墙壁逐渐往中间靠拢,贴合成巨大的三角形状。 走在后面的人也感受到了压力,原本大半米宽的狭长小道逐渐变窄,到最后,简直是挤压着人的肩膀。队员中有个略胖些的人,他力气大,抗得东西多,他走在后半段,很快就卡住了,动弹不得。 “这样吧,大家把必要的东西带上,背包先放在这里。”他往前挤了挤,还是挪不过去,只好和后面的人商量往后退,“你们那些不必要的东西放我这儿,我在这里等你们。” 话是这么说,但在危险的古墓里落单的行为,和送死无异。 其他人没有多说话,默默往后退,前方的人停下等待。退出来后,胖胖的队员笑着说:“唉,没办法,我老婆老催我减肥,我不听,这下好了。你们出去后记得监督我啊,我肯定能减下来。” 其他人挨个和他拥抱了一下,敛去悲痛,继续背上小包往前进。 他们会回来的。 一定! 胖胖的队员留在原地,拉开包裹,看着里面仅有的几个小面包,笑了笑:“嘛,减肥从现在开始!” 陆言礼走在前半段。 方才落在他们身上的荧光现在派上了用场,使他们能在黑暗中找到彼此,因为紧贴墙壁往前行,不可避免地蹭上两侧石壁,留下一条浅浅印子,能为后来者指明方向。 这条路比想象地还要长,到最后,他们不得不侧过身往前移动,背包也取下了,拎在手中一点点艰难地往前挤。 “还有多远?”陆言礼问。 走在最前方的人深吸口气,试图让自己更干瘪一些:“不知道。” 话音刚落,他便发觉自己的脚踏入了一个空旷的空间,紧接着,整个人掉了出来。 “到了到了!大家快出来!” 后面的人立刻兴奋起来,加快步伐。陆言礼生得瘦削,闻言努力往前移动,很快,他也踏入了通道后的空间。 刚步入,他便立刻噤声。 刚才的景象已经可以用地狱来形容,而现在出现在他眼前的,还要比另一端的景色更加可怖、扭曲! 这……真的只是墓室? 最早踏出的队员呆呆地站在原地,他眼中已经流下了泪水,再也没有刚走出来时的兴奋。 身后的墙壁,逐渐发出声响。 就像是……什么东西在移动似的,地面隐隐约约颤动。 “快!快出来!墙壁在合拢!”h刚挤出来的队员冲里面吼,伸手将背后的队员用力拉出来。 “快点!手给我!” 再下一个是井涛,井涛用力往外挤,被陆言礼用力拽出,肩膀和头都蹭破了皮,刮下一层薄薄的rou。 下一个是易筠,她身形小些,同样被用力拉出后,走在最后的男队员……已经彻底没有希望了。 他的头盖骨都彻底被卡住,能听到一点点碎裂声。 “你们……走吧……别看我……” 隐约听见骨头碎裂声,鲜血涌出。 逃出来的队员中,有个女孩跪倒在地,嚎啕大哭起来。 他的神智已经痛到不清楚了,如果墙壁迅速合拢还好,偏生是这样慢慢往中间挤压,很难说是不是刻意折磨人。 其他队员都不忍心地转过头去。陆言礼站在通道口,注视了一会儿他痛苦的模样,从口袋里摸出一柄小刀,腕部一用力,那柄刀直直插入对方喉咙。 那人立刻断了气。 “你做什么?” 其中一人愤怒不已,那个女孩反而上前拉住对方,摇头更咽:“别怪他了,应该谢谢他才对。”她望向已经合拢到接近人体二分之一位置的墙壁和慢慢渗入地底的,沾着绿荧荧光芒的血液,眼里满是绝望。 “谢谢你让他提前解脱了,否则,他该多痛啊。”女孩轻声说。 “先想想我们接下来怎么走吧?” 最先走出的那名队员苦笑一声,脸上满是绝望。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,依旧是一片黑暗,看不大清楚。他们带来的探照灯只能隐约照亮周身一点点范围,想要看到更远处,是不大可能了。 但站在最前方的人依旧满脸绝望惊恐,谁也不知道他看见了什么。 “怎么了?”后方的人走上前去,紧接着,他也被眼前的一幕震惊,久久不能说话。 “这……这是……” 其他人不明所以,同样上前,很快便被震惊到目瞪口呆。 地面上的一片黑暗,不过是因为前方塌陷下一个广场,因为它太深太深,所以在黑暗中反而看上去不显眼。第一个逃出的人因为惯性下意识挣远了些,才来到岸边,目睹了这一切。 陷下去的广场中,雕刻了一幅倒下的、巨大无比的鲜红色塑像。 谁也说不清这尊塑像有多大,放了多少年,当他们第一眼看见塑像时,脑海里就会涌出诡异、扭曲等字眼。 “别看!”最先走出的那人眼里忽然冒出大量鲜血,“不要去看!” 其他人立刻转过身去。一个人抓住他往后拽,却发现他牢牢地站在原地,像是被钉在了原地,无法动弹。 陆言礼也看到了那尊雕像,眼里立刻涌出鲜血,他反应极快,转过身去,但他心中已是惊涛骇浪,久久不能平静。 为什么这里也有它的雕像? 一直以来,他接收到的信息无一不在暗示两者之间是敌对关系,但既然是这样,为什么“王”的坟墓里,会有那位“神”的塑像? 如果是这样,他做出的推论又不得不重新推翻。 陆言礼深吸口气,将翻腾情绪压下去,他做出了一个疯狂的决定,移到岸边,飞快看了一眼。 他看清了,完全看清楚了。 那尊塑像,不会错的,就是它,一模一样。 锁骨下的印记瞬间冰冷入骨,眼睛流出鲜血。陆言礼用力往后一仰,踉跄着往后倒退几步。 “陆言礼?你怎么了?”易筠还是走近了才发现他在做什么,顿时焦急不已,“你为什么突然凑近?现在眼睛怎么样?” 紧闭的眼下,流出血泪,将原本的疤痕遮盖。陆言礼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:“没关系。” 他站在原地,任由刺痛一阵有一阵冲击脑海,但他心里却觉得畅快,他又笑了笑:“没关系的,我只用了一只眼睛。” 一只眼睛受伤也会逐渐影响另一只。陆言礼只希望影响可以小一些,至少让他坚持到主墓室后再完全失明。 “那你现在……”易筠有些不知说什么好。 陆言礼擦去流出的鲜血,撕下衣服一角,将失明的那只眼睛斜扎着缠住了,他现在视力有些模糊,但不大影响黑暗中视物。他忽然有了一种迫切地要到达主墓室的心态,这种情绪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来的强烈。陆言礼走到几个正在用攒下的荧光涂料绘制地图的队员身边,蹲下去:“我也来吧。” 绿色荧光有古怪,这些队员也有古怪,但他已经不在乎那么多了。他只想弄清楚,这座古墓真正的秘密。 画着画着,陆言礼在黑暗中无声轻笑一声。 这幅地图……不正是上一批任务者到来时,上仙村村长家中的那幅地图吗?他曾经还怀疑过年那幅地图的作者是谁,现在看来,竟然也有自己的一部分功劳。 有了陆言礼的加入,他们很快绘制完地图,继续往前进。 面前凹陷下去的广场自然无法进入,站在岸边的那名队员僵在原地,早已成了一具风干的尸体。 见多了死亡,似乎也没有那么可怕。他们想了个办法,从广场边缘的一点路缘处穿过广场。 这一次倒是很顺利,没再发生什么诡异现象。再往后,一路平坦,甚至没有再死人。 “照这样下去,再有几十分钟,我们就能到达了。”现在担任临时队长的人很高兴,“之前我们在外面探测过地宫的面积,保守估计,只要没有再出现往下或往上走的重叠路线情况,顶多半个小时,我们一定可以到达!” 这话无疑是给迷茫痛苦中的队友们打了一针强心剂,大家纷纷欢呼起来,就连易筠等人也在欢呼。 太难了,就算他们一直侥幸活了下来,可长久待在黑暗中的痛苦,绝对不是以往任务可以相提并论的。 队伍中仅剩的一台探照灯灯光再度黯淡,队长索性伸手将它关上:“现在,大家身上都有荧光物质,我建议灯可以暂时关上,留到主墓室使用。” 其他人都没有意见。他们身上带的物资在逃跑中丢下了不少,电子设备更是一样都没有了,否则也不至于用笔绘地图。 陆言礼向队员要了一张纸。 他将那张纸完全涂抹上荧光,再一点点这折叠,很快将它折成了一只灯笼,一只亮荧荧的灯笼。 临时队长欣喜地接过去:“太厉害了,幸亏我们路上有你们在。” 他的神情是欣喜的,可陆言礼看到他的脸,却不由自主退后了一步。 对方同样沾上绿色荧光的脸,正在腐烂。他却毫无知觉似的,只顾着笑。 “现在我们可以继续往前走了,有了一盏灯。”临时队长扬了扬手里的灯,走在第一个。 最先感觉到不对劲的是负责绘制地图的女队员,她察觉到身上痒痒的,伸手去挠,却发现挠下了几块碎rou,脂肪质感嵌在指甲里,还有一股腥臭的味道。 她愣了愣,没说出口,以免干扰到队友。 紧接着,其他人接二连三也发现了问题,他们心里想的也一样,为了不妨碍队友,这群人没有一个说出口。 是……那些绿色的荧光有问题! 一旦察觉到,便再也无法忽视,一行人走在黑暗中,面前一盏绿荧荧纸灯笼引路,似乎要将他们引到未知的地狱去。 拿着灯笼的队长手心也在发痒。 他知道,是这种东西有问题,但他身后就是队友,他不能就这么退却。 一行不过十人,一步步向前移。他们身上但凡沾了荧光的地方都在发痒,紧接着,往下掉碎屑。 那阵痒意,直从骨子里冒出,就好像,骨头里,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。 陆言礼的右手指尖同样奇痒无比,刚才帮忙画地图沾上不少,面部不慎沾上的地方亦如此。但他向来能忍耐,没有去管,只往前走,饶是如此,右手上的皮rou也在一点点往下掉。 一开始没有感觉,掉落到最后,钻心般地疼,又疼又痒。他忍住了没有发出声音,其他人却再也忍不住,痛呼出声。 “那些荧光剂有毒。刚才我们没有发现。” “大家忍一忍,现在没有办法,我们只能往前走。” “忍住!大家一定要忍住,我们什么困难都过来了,还怕痛吗?” 队员们彼此相互鼓励,不断为其他人打气,一边嘶嘶哀叫一边不忘往前行。 但……不仅是痛这么简单。 陆言礼伸出已经化为白骨的手。 仅存的一只眼睛也能看清,手骨上沾着绿点的地方,有什么东西往外钻。 慢慢的,一点儿绿色的像嫩芽一样的东西从指骨间钻了出来,它抖了抖,很快长大了。 那是菌类。 通体发光的菌类。 长出了一朵,就有第二朵,第三朵。一株株细长的菌类从人骨中钻出,恣意生长。 “这不是毒,这是寄生!” “这种菌类叫什么?大家知道吗?” “不知道,从来没有见过。” “我知道有一些菌类会发光,但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种类。或许是个新品种!” 其中一个队员说:“能不能拔下来?” 陆言礼制止:“最好不要!” 那名考古队员已经揪住了其中一根,闻言松开了手。唯独之前失去爱人的那名女队员笑了笑,:“我来做这个试验吧,你们一定要记录下来。” 说罢,她不顾其他人劝阻,揪住落在脸上的一根细长蘑菇,用力一拔。 “啊——” 惨叫声凄厉,她整个人迅速枯萎下去,像是被拔去了全身的骨头,软倒在地,表面上迅速钻出密密麻麻的细长菌类,它们争相往外钻,不断汲取养分,长大,努力张开菌盖。 点点荧光,从她身体表面的菌群中飘出。 “快走!不要辜负她的期望!” 队长眼里含泪,大喝一声。 其余人强忍住泪水与疼痛,继续往前进。 现在,他们所有人都被寄生了,他们知道,自己的生命已经迎来了倒计时。无非是多和少的问题。 一定要,找到主墓室! 不知走了多久,又一个队员晃晃身体,轰然倒地。 “我走不了了,你们一定要出去。” 他将自己的背包交给了井涛:“虽然不知道你们是从哪儿来的,但是很谢谢你们。” 井涛惨笑一声,要伸手接过背包,却发现自己的腿也站不住了,同样倒在地面。 “我也不行了。”他仰面倒在地上。 剧烈疼痛已经将他折磨到神智麻木,事实上能坚持到现在,井涛已经很佩服自己。 “找不到双鱼玉佩,我也会死。”他笑了笑,扭头冲易筠说,“你要找到啊,你还要回去找女儿呢。” “对了,王鹏飞呢?” 易筠流下眼泪,绿色的液体落下:“你忘了?王鹏飞他早就……” “对哦,他比我还不如呢。”井涛喃喃自语。 他的声音逐渐微弱下去。 “我好想回去,去看看我mama……我想她了……” 易筠泣不成声。 “走吧。”陆言礼站在她身边,蹲下去,拿起背包。 他是受伤最轻的一个,但一直拖到现在,也谈不上轻不轻了,浑身有一小半都被腐蚀成白骨,面部同样腐蚀了小半,不知名的菌类从骨头里钻出来,染上绿光的血一点点渗出,沾湿了衣物。 “只剩下我们两个了,而且,主墓室到了。” 易筠的神智有些恍惚,扭头看去。 “到……了?” 她还有些不可思议,但前方不远处出现的模模糊糊的高大建筑,让她一下就相信,那一定是主墓室。 “到了……到了!”她一下子来了劲儿,站起身,跌跌撞撞往前跑。 陆言礼走在她身边,两人都走不稳当,相互搀扶着,走上楼梯。 什么诡异的现象都没有了,只有一座沉睡不知多少年的地宫静静坐落在此地。 两个肢体残缺到拼凑在一起都凑不成一个完整体的人站在门口,伸手缓缓推开。 一丝灯光,从门缝泻出。 太过刺眼,以至于两人第一时间闭上了眼睛。